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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09/03/14

存在的合理性






智利發生7.7 級大地震,電視新聞看到有些災民,急得歇斯底里地驚叫,這是人在面臨突如其來的災變時,無可避免的反應。踏入21世紀,科學進展儘管已達一定高度,人類至今仍無法準確預測地震,更別說控制了。想想看,幾千年前的初民,遭逢類此處境,會如何反應,他們得慶生還,也只有把自然力想像是冥冥中另有一種力量,在主宰一切。擬人的宗教觀,隨之應運而生,這個所謂「神」,也像人一樣有喜怒哀樂,當衪發脾氣時,人就難於應付和承受。

此可忍,孰不可忍




電影<<紅粉忠魂未了情>>(From Here to Eternity)有一幕,瘦皮猴法蘭辛納杜拉演的大兵,和幾個同袍在談笑,他拿出妹妹的照片出示眾人,身體魁梧的獄長喧尼斯鮑寧剛巧經過,搶過照片看了看,說聲,不錯啊!隨即猥褻地吻了吻照片中的少女。

這可激怒了瘦皮猴,從旁拿起張椅子,就向剛轉身的鮑寧當頭當腦拍下去,對方也不是好惹的洋葱,馬上取出身上的彈簧刀,兩相對峙,一觸即發。設不是伍長畢蘭卡士打出面制止,敲破酒瓶,拿着半截鋒利的玻璃瓶,向鮑寧挑戰,辛納杜拉肯定吃眼前虧。


儘管鮑寧自知不是蘭卡士打對手,臨陣退縮,卻警告瘦皮猴,除非他不犯規,要是落在他手上,要他好看。辛納杜拉後來果然貪歡,私自離營,給憲兵抓住投獄,讓鮑寧活活折磨至死。辛納杜拉因演此片,拿了最佳男配角獎。

華東師大哲學教授陳嘉映,提出一個問題,為什麽人家在你親人的照片上吐口唾沫,扎一根針,都那樣令你怒不可遏。從物理上考量,這樣的行徑,絕對傷害不到你的親人,照片上的影像也不致消失,極其量弄污了照片,可以抹淨。你說,他傷害了的是你的感情和尊嚴,除非你連感情和尊嚴都可以放下。

這種不遵從物理因果機制的感情認知,也與所受的教育程度無關,一個大學教授給妻子拋棄,也會把兩人的婚照剪去一半,甚至把對方留下的照片全部焚毁洩忿。明知物理上絲毫傷害不著變心人,她可能正在新歡懷抱裡扭扭擰擰,輕聲「我要!」

人類學家告訴我們,這和原始人類的「感應思維」相關,我們的感性認知,常與現象直接聯繫,尤其是二者相像的東西。莧菜是紅的,血也是紅的,吃莧菜可以補血。合桃的回紋與腦的回紋相似,吃合桃肉可以補腦。最顯著的是人蔘,人蔘狀如嬰兒,吃了可以延年益壽。而流星的殞落,往往意味有帝王將相仙逝。日出於東,日落於西,西方代表死者的最終歸宿,極樂世界。

原始人並不是不用腦筋去思想天下間事物,只限於當時的認知條件,無法確知其物理的因果關係,所以這是一種無可奈何的解釋。到了理性時代,科技有了一定成果,人比前聰明得多。有趣的是,感應思維已習慣成自然,沒有完全消除,仍殘留在我們的思想中,成了集體記憶。於是,照片變得那麽重要,傷害了照片,等於傷害了本人。就像有人請巫師落罡頭,做個小稻草人,把仇家的時辰八字貼上去,每天念念有詞,向草人猛扎針,認定仇家必重病至死,自己佔盡上風。

要試驗感應思維的强烈,莫如向人講句粵語粗口,對方儘管明知 X 佢老母,傷不到他壽堂肉身分毫,仍會向罵他的人怒目圓睜,縱使不飽以老拳,也準會還以粵粗。也只有被「巴士阿叔」罵得狗血臨頭的乘客,能夠忍受,他要不是涵養十足,便是感應思維麻木。

傳奇的政治人

湯馬士潘恩 (T. Paine) 是英國人,37 歲之前,成就有限,一度做過裁縫和稅務員。1774 年,到北美洲參加美國獨立革命,從此如脫胎換骨,每到一處都點着火頭。<<獨立宣言>>正式頒佈前,他的<<常識>>一書,早半年已呼籲獨立。他在美13 年,政治生涯非常積極,回到歐洲,奔走英法兩國之間,為他設計的鐵橋尋找支持者,結果捲入法國大革命,能夠先後參加史上兩次著名革命的人不多。

他獲得法國國民資格,做過國民議會議員,由於反對處死國王路易十六,被敵對派系囚禁監獄,幾乎送上斷頭台,最後在美駐法大使門羅斡旋下獲釋。1802 年再度赴美,他的言論又引起聯邦主義者的攻擊。1809 年病逝紐約,客死異鄉。

英國的國會議員愛德蒙伯克(E. Burke) ,一度同情社會上失勢者,反對英國的美洲政策,對法國國民議會的暴力,卻睇唔過眼,他1790 年出版的<<法國革命的反思>>,對此一運動肆意攻擊,伯克從此豋上保守主義的聖壇。潘恩於翌年開始,分兩部份出版的<<人權論>>,便是針對伯克的反駁,若不是詩人威廉布拉克叫他逃亡,英國政府甚有可能以煽動罪逮捕他,他早就免不了牢獄之災。

這兩位西方政治理論的巨擘,在歷史舞台上共舞,他們的激辯當然精釆。伯克深知社會契約的複雜性,但他對國家概念過份尊崇,把生人、死人和未出世的人的合伙關係,全都與國家掛鉤;潘恩提醒他,人一旦去世,權力欲亦隨之告終。伯克不信任法國革命的人權宣言,認為只是一紙虛文;潘恩認為,法國的憲法仍有可供學習的地方。伯克把革命者視為草蜢;潘恩則視貴族為一群懶蟲,他後來成了拿破崙的朋友。

美國的<<大西洋月刊>>,最近出版了套叢書,就曾經影響世界的人物逐個講,請來激進評論家希欽斯 (C. Hitchens) 寫了夲百多頁小書,介紹潘恩其人其文,兩位18 世紀的西方政治理論家,頓時又成話題。希欽斯最推崇的兩位英國作家,是奧維爾和潘恩,兩人都是有左傾思想的新聞記者,為文極具煽動力。

希欽斯因贊同美國出兵伊拉克,使他本人也蒙上保守主義色彩,美國有個青年,讀了他的文章去參軍,結果枉死沙場。日前希欽斯在<<浮華世界>>雜誌專欄,撰文道出他與死者及其家人的一段經歷,讀來不勝唏噓,他本人對伊戰的後遺症,應有所覺唔吧!

哲學入門書




我在大學念的是電機工程,結果讀得不好,只保留了電影的「電」字。也許,聽了台大哲學系殷海光及其弟子舉辦的每周一次講座,回港後,決定自修哲學。沒有高人指點下,自選的入門書,是約翰荷斯柏斯 (J. Hospers) 的「哲學分析導論」 (An Introduction to Philosophical Analysis) , 現在手上仍保存一本舊版,捨不得捐棄。荷斯柏斯是美國南加州大學哲學教授,保羅愛華玆 (P. Edwards) 編的「哲學百科全書」裡,「美學」一條,也由他執筆。

當時,英美的「分析哲學」正盛行,此書不厭其詳、條分縷析的進路,對初學者確有莫大裨益。若配上羅素的<<西方哲學史>>,雙管齊下,登堂入室可期;當然,今天或嫌其過時,儘管此書已一再修訂,目前已是第4版。而羅素的經典著作,對部份哲學家也欠公允。但兩書都是幾百頁的洋洋巨著,須要有耐性慢慢細嚼,對喜食快餐的現代青年,未必是好介紹。所以,我要向大家推薦的,是奈祖華保頓 (Nigel Warburton) 的「哲學基礎」(Philosophy: the Basics),第4版才不到200頁,英文看得快的人,一個晚上可搞掂;不過,他用的是正反雙方論証的進路,若不一邊看一邊好好思考,囫圇吞棗,未免浪費作者的一番心血。

這部入門書的好處,講之不盡。首先,文字顯淺流暢,明白易懂 (華保頓另有指道人寫lucid文章的專書),看完後會覺得,真正的哲學,並不如有的人講得那麽深奥,只要你肯花點心思。正如作者指出,說哲學抽象難懂,原因往往是作者不善溝通,好用專門術語,jargon連篇,溝通不得其法。
其次,作者態度客觀,命題都有正反雙向論辯,以理服人,讓讀者自己去思考判斷,這點對初學者尤其重要,可以避免剛出發便先入為主,形成偏見,變成某一哲學派別的附庸。
再有,儘管書的篇幅不多,哲學上的多個重要主題:宗教,倫理,政治,藝術,唯心唯物,一元二元,科學方法……,都涵蓋了,只有「語言哲學」等一小部分問題未涉及,但沒有關係,華保頓在書後推薦了許多進修書,也列出了不少與哲學相關網站,大家可自行上網,找資料和解答。

如果我是中學教師,我要每個學生都人手一冊,規定他們看完後,寫篇讀書報告。今天許多年青人,人生罔無目標,思想混亂,受了點小挫折,便想不開,最大原因,就是平日生活中缺少思想訓練,哲學就是要我們不斷思考和反省。

分享「畏懼」

朋友說,他現在只看小說,思想類書籍,見了就怕。朋友年輕時是念理工的,怎會有此想法?我們若不磨礪思想,如何判斷日常生活中事物的是非對錯,縱使看小說,小說是藝術嗎?小說好壞的判準在哪裡?有人說,小說最重要的是想像力,此話正確嗎?寫實小說就不值一顧?讀小說純為消遣,看電影也可消遣,為什麼不改看電影?

我是主張中學通識教育中加入哲學教材的,因為哲學是一切學問的根源,也是中西文化的精粹所在;而年紀愈大,對哲學的體驗應愈深,而不是對之畏懼。我們之厭惡思想類書籍,原因也許在不得其門而入吧!哲書的作者要負部份責任,有的人書寫得太深奧難明了,包括大師(其中一個典型例子,是德哲海德格,也許他要探討的形而上問題,夲身就難懂)。

西方現代哲學,一般從法國的笛卡兒算起,你一個個看下來:史賓諾莎、萊布尼玆、洛克、休姆、康德、黑格爾、叔本華、尼釆,之前的希臘和中世紀哲學,之後的當代哲學不計,已夠人磨了。原典讀不懂,讀可靠的譯本,或借助羅素的<<西方哲學史>>,甚至更通俗的哲學讀物,如杜蘭的<<西方哲學史話>>( 居然專章論斯賓塞而略去休姆 )。我自己的經驗,這樣的學習方法,往往事倍功半,對哲學概念,僅有一麟半爪的認知,而非全面的統攝,若因此,便對思想類書籍望而生畏,不再碰,實在可惜。

很幸運,自移民來加拿大後,我發現了批英國年青哲學家:Nigel Warburton, Julian Baggini ,Stephen Law, …,這是在香港一般洋書店如辰衝,難得見全的。他們一個個都願把金針度與人,寫的書顯淺易明,以我的英文水準,都能讀懂,遑論番書仔。所以,建議那些有志鑽研哲學的年青學子,暫時拋開前列大師巨著,先從這些年青哲學家的著作入手,保証從中獲益菲淺;一旦弄清楚了基本概念,再去深究大師原典未遲。他們的新書,我幾乎是見一本買一本的,不止買了自己看,還與朋友分享 (「分享」二字,是「友誼」的最適當和簡短定義,無論好壞與否,當然,好東西不妨多分享,壞東西盡可能避免)。史蒂芬羅的<<哲學健身操>> (The Philosophy Gym,見到台灣已有麥田版譯夲), 我把多倫多書店見到的存書,全買下,今次回港分送朋友。不知道拿到書的人,是否像前述的那位先生,見了思想類的書就怕。

(補記) 這樣的文字,應由李天命等學院中專家來寫,而我是多麼不自量力,越俎代疱啊!

平反歷史人物



錢穆弟子嚴耕望,列舉的前輩四大史學家,是陳寅恪,陳垣,錢穆和呂思勉。錢穆在常州一度受業於呂思勉;呂的名望卻不及前三人,嚴耕望認為,除了呂自甘「埋頭枯守,默默耕耘,不求聞達」,還有兩個原因;其一,近代史學風尚,重視仄專的深入研究,對博通周贍的呂,不免低估。其二,近代史學注重新史料的運用,尤其地下發掘出的文獻古物,呂則只重官修正史,他並非不知地下古物的補缺正偽功用,只是甲骨金石等,不是被外人掠走,便是流入私家,無從獲得研究,也只有嘆句「未可專恃也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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