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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09/12/21

教授


他在羅馬,少說也有三十年以上,髮都斑白了。在城中波貢耶拿街跟人合伙開了家中國飯店 (註)。每星期到羅馬大學兼幾節中文課,閑時喜歡搓搓麻將看看電影,我們都叫他教授。

他很少談自己的過去,偶然露一兩句,便知他根底深厚。有次,他問我,看過曹禺(附圖)的話劇沒有?我說看得不多,只有<<雷雨>>和<<原野>>。他說:「萬家寶以前是我的同學哩!」可惜,當時口述史不流行,要不,一定請他留個紀錄。

每年八月十五日,是意大利的聖母升天節,商店一連放好幾天假,羅馬市民多趁機出外旅遊。飯店循例停業裝修一下,我去看他時候,他正用一條濕毛巾擦滴在襯衣上油灰,嘴裡嘀咕着。我問他,天氣這麼熱,為什麼不去度假。他說:「你不知道意大利人做事多懶,不盯緊不行啊!再說,這幾天去旅行,公路車禍最多。」

那次以後,聽說他要進醫院動手術,我和安東尼奧去看他,見他精神不錯,陪我們站在病房外談了很久,又到醫院門外買礦泉水。我問他為什麼不多買幾瓶,省得天天出來。他說,關在醫院悶得慌,出來散散步也好。我們離開醫院時候,安東尼奧跟我說:「他就是那樣的脾氣,你看,他寧可省錢住大病房,也不肯住私人房。」

隔不了多天,就接到他併發症去世的消息,他在羅馬一個親人都沒有,有個兒子卻留在大陸。那天送完殯,晚上回到宿舍,心想,像教授這樣的中國華僑,在海外默默地生默默地死,為數不少吧!

(原刊70年代香港<<快報>>副刊)

(註) 如果你看過意大利導演貝托魯奇的電影「The Conformist」,裡面那場中國飯店的戲,便是在教授的店內拍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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