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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09/12/28

憶嬰兒的酣睡


看著他日漸成長,自然是全新的經驗,生活上習見的姿態,在他身上顯示出來,便增添一分華采,而紓緩了自己這一陣的煩躁。願意安頓下來,在家守一個晚上,多半是為了親近他的緣故。

世界當然還是昨日的世界,變動的只是少數人的際遇,大的形勢似乎難有更改。時間是匆忙了一點,舊照片本還沒來得及收拾,已經有另一個生命來延續,和承擔不必要的苦難。

每天一到這時候,總會拋下一切,急不及待趕到他身邊。有時,剛巧碰到他正在熟睡,聽他節奏勻稱的呼息。無論嬰兒多健康,看上去總那麼脆弱,翻個身都像要破碎。

這一列髹了白潻的小鐵床,只要想起他成天的困居,便自然聯想到醫院和牢房,自己再也無法推缷罪過,如果現在沒有能力,供給他一個温暖舒適的家,一切許諾,純屬空言。

這心思蔓延開來,少不免擔心,到有一天,他能面對面和我交談,會不會諒解我目前的處境,而寬恕我的無奈。萬一我們之間真的無法溝通,這麽說來,倒希望他繼續蒙眛下去,在時間還沒有剝奪我們的聯繫之前,讓我享受多一刻無須解釋的寧靜。

他睡得那麼安祥優雅,頭側向床外,兩隻小手平擱在枕頭兩邊,他在甜夢嗎?默記他的一切,已經是我生活中不可缺少的家課。

朋友閑談間,一遍又一遍,我複述他一再創造的奇蹟,自己也意會到過份的自豪,便變得誇大。對陌生人的喜惡,也因為他的反應而轉變;剛才在電梯內,老先生只不過多逗了他兩下,我便對老人家微笑不停。

這一帶街道,他實在比我更熟悉,車輛來往轉動的輪子,理髮店門前的三色燈柱,文具店裡懸掛的五彩紙帶,戲院牆壁上晃動的人影,只要能移動的,都會引起他抬頭俯身去尋覓,我只顧凝視他那對澄亮的眼睛,他的神往,也正是我的神往。

如果他使我對前路感到恐慌,他也給了我渾忘的無限歡愉。昉兒,你在聽我的沉吟嗎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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