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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09/12/25

下雪天退信


閣樓的這排房間,都順着傾斜的屋頂分隔成,人走到房間下側,不小心會撞痛頭。一條巨大樑柱,穿過牆壁斜向前伸。上一個房客,請學畫的同學把柱塗上白漆,木屑才黏住,沒有落下來,走路踏步可不能太重。

樓下的暖氣管,連不到這裡來,冬天,只靠一隻舊電熱器爐取暖。傾斜的一面,有扇天窗。天冷不出門,便把電熱器挪近牀邊,縮在牀上看小說,厄戴克的<<配偶>>,便這樣一口氣看完。

搬到樓下之前,最令人留戀的,也是這天窗;日間可以爬出屋頂露台,晚上見得到高空的星光,像今天晚上,漫天飛舞的雪片,落到窗玻璃上,看得激動,非衝出去不可…。

門房值夜的同學問,這麽冷,還出去幹什麼?他斷斷不會明白,出去就為了踏上一遍雪。自從童年在廣西見過雪,再沒有在雪地上散步的機會。以前,聽說校園附近的草坪結霜,都急不及待趕去看,搶着用手摸。

白天一直悶在房內沒下來,打開信箱,發現有封退信,約四個月前寄給一個久未通信的朋友,向他打聽另一個人的下落。

踏在軟綿綿的雪地上,仰起頭,把臉盡量迎向飛雪,真想放聲大叫,彎身伸手就地抄了把雪花,掐成一團,擲向幽暗的牆壁,雪球拍的一聲綻開,有說不出的痛快。為什麼搬了家,也不去舊址拿信,起碼可以轉告我她的一點消息。

站在橋上,倚着石壆,遠處的河堤,像鋪了層白棉。是細雨紛菲的早上,她穿了條淺黃色的寬裙,撐了把白洋傘,在巴士站等候。兩個人一直走一直走,在馬場兜了好幾圈,都不愁話題。最多隔一個星期,便上她家,看她做細活,聽她話家常,隨她一起放聲縱笑。偶然,她臉上泛起一絲鄉愁,才知道,她有個至親留在東北。

要是今晚她在這裡,會不會出來陪我走上這一趟?聽我訴說這幾年來的生活和際遇,聽她講一講心境和近況。是不是仍然喜歡大聲縱笑,有沒有去北地會會親人,即使彼此都分擔了不了什麽。

雪地上最煞風景的,是車轍留下的污跡,不小心踩進去,會泡滿一脚水,又冷又髒。乘電梯時候,有人說,這是羅馬六年來頭一場雪。

(原刊70年代香港<<快報>>副刊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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