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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0/04/20

彎路上的華爾滋 (黄奇智)




羅卡來電郵,得知黄奇智2010年4月20日,星期二,上午去世,現將其刊於2009 年9 月號<<崇基校友>>的<<彎路上的華爾滋>>轉貼,以對故人追思。以下是全文:

我的所謂「藝術氣質」,說是與生俱來,很大程度或許也是環境薰陶出來的吧。這方面父母親都沒鼓勵,年齡稍大一點的時侯,反倒是「反其道而行」,強廹我念理科,可是父親是醫生,卻喜愛音樂(注),母親又是學美術的,耳濡目染,很自然便培養出那「藝術」來。加上小時候一位愛研究古典文學的世伯在家裡寄住了兩年,整天聽他唐詩宋詞,不到小學六年級,整部文言<<聊齋>>便都看通了。

小學三年級以來,學校裡的作文經常被老師拿去貼堂。小孩子的心目中,於是便奠下了想當文學家的志願。升上了中學,老師的要求不同了,作文貼堂的機會一忽兒全沒有了。父母親為了我的所謂前途,對理科方面的成績也緊張起來。由於我的數學成績老是不理想,單是補習數學,不知耗盡了我多少的青春。學校裡的理科老師,對我也很不客氣。中三那年分科,父母親的意願自然是要我念理科,自己卻是既不情也不願,於是誓死反抗,消極抵制和積極爭取雙管齊下,最後文科是念得成了,可是也透支了不少的精神和體力。

那時候雖說文藝創作是自己的至愛,可是這份愛情其實是十分不專一的。中二那年,喜愛上了德布西(Debussy) 的音樂,零用錢都省起來買他的樂曲唱片,也找了不少關於他的書來看,因而也對西洋美術(特別是印象主義)、文學以至其他派別的音樂發生興趣。升上中六,更迷上了電影,甚麽維斯康提、費里尼、看個天昏地暗,鬧個不亦樂乎。寫作,彷彿已給丟到腦後去了。

進了崇基以後,這放浪的心情是收拾起來了。這轉變的主導力量是教授大一國文的黃繼持老師;他改變了我對國文的觀念,而且很鼓勵同學們寫作。因為他,在崇基的四年對寫作態度也就認真起來。那時候我正兼職給唱片公司填寫國語歌詞,灌錄出來的唱片都由靜婷、崔萍、方逸華等當時的大歌星演唱。可是歌詞寫多了筆調也浮滑了,所以就算虛榮感有多強,進帳有多吸引,也只好毅然放棄。

升上大學三年級(那時是四年制) ,便得開始打算畢業後的去路。為求一份可兼顧生活和創作的工作,天真地投入了電影和電視行業,還轉了科目,到美國混了一個碩士銜頭回來,滿以為可以方便體驗生活,尋找寫作的素材。誰知道電視台的待遇微薄,而且頻頻給調組,單是應付手上的工作,已耗盡了所有的精力。寫作,又變得遙不可及。

離開了電視台,陰差陽錯地成了「人之患」,進入了當時的浸會學院傳理系當講師。那時有朋友說,當教師不是很浪費青春麼?可是撫心自問,好些藝術、文藝和電影方面的知識,都是那時候為教書而學回來的。那時候也結識了另一位「新歡」---繪畫,跟寫作一起左擁右抱。人也因為要解决學生們的問題,變得世故和成熟了。

教書的工作斷斷續續的前後幹了十年,其間在出版社當過編輯和翻譯,也在電台主持過音樂節目,舉辦了不下六次個人畫展(上右圖,作品之一)和出版了兩本書(上左圖,其中一本<<時代曲的流光歲月>>),最後終於成為了自由工作者。創作,不管是寫作還是繪畫,彷彿都成了擁抱着跳華爾滋的舞伴,雖然偶爾被生計和俗務沖散,可到底也不離不棄,重投對方的懷抱,隨着生命的樂音轉呀轉,沒有開始,也沒有終結。

回想過去,彷彿是柳暗花明的一條彎路。記得看過一則英國漫畫,上邊畫了一輛來到分义路口的靈車,停下來問路。路旁的農人說,往前直走快一點,可是另一條路美麗點。快一點的路平坦坦的,一直伸延到水平線,看到的只有電線竿。另一條路迂迴曲折,可是林木青葱,小橋流水,山巒起伏。要走完這一生,看來還是走一條美景連綿的路有趣點。

近年來除了寫作和繪畫,也給報紙每星期一次寫專欄,每次還得為稿件畫一幅插圖。翻譯工作除了每年給藝術節譯歌劇和舞台劇,其他的都推掉了,好給自己多一點修養和創作的時間。龔自珍有詩云:「黃金華髮雨飄蕭」,可慶幸這不是自身的寫照。反倒是詩中的「六九童心尚未消」,很大程度倒是事實。在彎路上的華爾滋,能配以「叱起海紅亷底月,四廂花影怒於潮」的心情,該是多麼的令人振奮、令人嚮往。

(注) 黄呈權醫生,擅長洞簫和長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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